霧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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霧散
海上大雨, 接應的直升機遲遲不來。
陸琴押著倪定鋒，把他交給三桶米, 正巧，陳添薪滿舵掉頭，重新把船開向已經逐漸下沈的貨輪，依靠船體側位的攝像頭掌握距離，精準地把船身反向推進旋泊穩定。
鵬子知道是自家老大在開船時驚呆了，對領導的敬佩之情油然。
貨船上等待救援的人們爆發出歡呼。那是絕處逢生的興奮。
因為貨輪下沈，兩船接舷處已經生出了兩米多的落差。這點差距放在平常時候, 不值一提，但眼下在毫無保護措施，一旦跨越失誤, 就是喪命。
貨船下沈的速度越來越快。
指揮官已經不知第幾次跳過去，把孩子送到客船上。他抱起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，把她托舉起來。
但那孩子太小了，怎麽伸手，都夠不到客船上垂手拉她的人。
指揮官索性把孩子背在背上, 用繩子緊緊和自己綁在一起, 他退後兩步, 助跑起跳，眼看下一秒就能抓住船舷懸垂的繩索, 可不知怎地, 客船突然猛地一擺。
接舷位置陡然裂開黑洞洞的縫隙，像怪獸猙獰哂笑, 吞人的嘴。
他來不及驚呼, 反手抽出□□，一刀猛刺中船舷的木質圍欄, 背著小女孩懸掛在客船船體外側。
翻滾的浪花飛濺，是巨獸噴濺的口水，嚇得女孩緊抱著指揮官的脖子，大哭起來，哭聲又緊跟著被雨聲、浪濤聲吃了個幹凈。
“別怕，叔叔能背你上去。”指揮官定聲安慰她，揚手抓住同伴蕩下來的繩子，兩步爬了上去。
這其實是個有驚無險的小插曲，季暝秋卻隱約覺得不大對。
海上的風浪比剛才小了些，客船一直旋泊得相對平穩，怎麽陳添薪同志突然把船開得癲癇了一樣。
他環視一周，見寧逸在救人的隊伍裏抽不開身。
陸琴火急火燎地從艙內出來：“宋大夫和李博士根本騰不開手，好多人因為壓力刺激，腦內芯片不穩定，裏面忙不過來了。”
季暝秋表情更凝重了：“咱們趕快看看你老大去。”
--
駕駛室門口的照明燈落在被雨滴打得濕滑的甲板上，散出一片白亮的光暈。
陸琴和季暝秋一前一後，見那光暈突然被開門的陰影晃了一下，跟著，有個跌跌撞撞的人影沖出門來。
陸琴瞬間暗道不好影子像是翁南。他明明中槍了！他明明被自己用獵人結綁住手栓得結實！
怎麽掙脫了？
陸琴摸槍要往上沖，被季暝秋一把拉回來。
二人一起隱沒入船艙檐廊的陰影裏。
@無限好文，盡在文學城
季暝秋回手拉開身後的門。那是一間小儲藏室，他隨手拎起一只D型鏟，正巧趕上翁南跌跌撞撞地趔趄過來。
翁南精神緊繃，握著匕首，非常戒備地警惕周圍。但他受傷不輕，精神恍惚，沒想到黑沈沈的小倉庫門裏藏了人。
季暝秋讓過他的視線，突然開門，掄起鐵鍬一鏟子拍在翁南膝蓋側面。
船上的鏟子可不是什麽輕飄飄的劣質貨。
翁南慘呼倒地，自鐵鍬柄傳至季暝秋掌心的打擊感讓他的腿通感著哆嗦了一下。
“快去看甜心！”季暝秋向陸琴大聲說，踢飛了翁南手邊的匕首。
陸琴看見那匕首尖沾了血，心裏已經慌了。但她又遲疑，怕季暝秋獨自看不住翁南。季暝秋沖她擺手：“你快去！”
陸琴前腳跑走，季暝秋就拖著已經疼得扭成蝦米的翁南進了那小間儲物室。
幾步的路程，季教授突然生出種奇怪的感覺，他像是個殺人魔，正要掩藏分屍，把壞事做盡。
他把人拖進屋裏，站直腰，捋了一把徹底濕透的頭發，甩開這不著調的想法，確定小門裏是密閉儲物間，迅速退出屋，把門從外面鎖死，也快步往駕駛室去了。
沒進駕駛室門，季暝秋就聽見陸琴在哭，抽泣著喊“老大”。
他心一涼，趕快推門進去，好在陳添薪還站在舵輪前，正看著監控畫面，把著船舵，讓船身盡量平穩。
可細看，他著實傷得不像樣了左後腰有個冒血的窟窿，血色讓已經濕透的制服反射著暗光；右臂手肘彎曲成一個詭異的角度，神經性的顫抖根本停不下來。
“怎麽回事！”季暝秋問。
“媽的……”陳添薪疼得滿頭大汗，罵罵咧咧地說：“大意了，翁南那小子嘴裏藏了刀片，長靴裏還有匕首！趁我半眼沒看，自己割斷了繩子……”
再看控制臺，一部分儀表已經碎了，顯然剛才二人有一場極短卻激烈的惡鬥。
“他把液壓助力砸了！剛才偏舵，把我胳膊絞斷了……”陳添薪咬牙切齒地說話，不知是氣的，還是疼的。
剛才船身陡然顛簸，怕就是出了這事兒。
手動舵的液壓助力一旦損壞，舵輪就變得極重，陳添薪右手完全用不上力了，他只得用大臂壓著舵軸，滿頭大汗。
“老大……老大……你這樣會更嚴重的！”陸琴眼淚止不住，她自責透了不該留翁南在駕駛艙，剛剛哪怕犯紀律，都該一槍崩了他。
她和季暝秋都有心幫忙，但隨著波浪的晃動讓船體相對平穩是一種巧勁。忙幫不好，反而會變成跟陳添薪較勁。
“又哭了，”陳添薪註視著監控屏幕，眼看勝利在眼前，專心扶舵，靜默片刻，他突然問陸琴，“你是為我掉眼淚嗎？”
陸琴陷在自責裏，沒反應過來他突如其來抽的風。
季暝秋倒是秒懂，退到一邊貼墻站好，當一個無聲的巨大探照燈泡。
陳添薪見陸琴沒說話，抽空看她，見她眼淚汪汪的，實在讓人心疼，嘆了口氣把目光挪回顯示屏上：“別哭了，看著心疼。”
陸琴的心一下被敲中了：“老大……你……”
“喜歡你，”陳添薪滿頭大汗，嘴角彎了彎，“我才不喜歡季暝秋那貨，我喜歡你。”
季教授的瓜吃得莫名其妙：怎麽還有我的事兒呢？
但好歹陳添薪張嘴了。
陳隊說完，見屏幕裏，貨輪上沒有人了，松出口氣。
“救援完成了嗎？”季暝秋從腦袋短路的陸琴手裏接過手臺，問現場。
“完成順利”
片刻，回覆傳來。
陳添薪把船調回自動駕駛模式，往回國的方向巡航。@無限好文，盡在文學城
“想不好不用回答，我趕著現在跟你說這些，想想好像挺心機的。”他胳膊疼，後腰也疼，笑得不怎麽好看。
陸琴看他三秒，走過來既柔又重地抱住他：“早就喜歡你了，一直不知道那就是喜歡……你是救了對面船上人們的英雄，以後……”她說到這裏眼淚又往下落，“以後做我一個人的英雄。”
季暝秋看向陳添薪已經變形的右手，知道陸琴話裏的深意。陳隊長的手屬實多災多難，上次挨紮這次挨碾，被舵輪絞得支離破碎，即便接受了手術，八成也會有神經問題留下，很可能再也做不了一線刑警了。
這個事實，三人都想得到。
沒人挑破。
半小時後。
自從暴亂發生，就不知躲到哪裏的副船長被找出來了，由兩名特警隊員看顧著，接替了陳添薪這個殘廢代理船長。
雨漸而停了，只剩下絲絲牛毛，飄出遙遠處點點星漢燦爛。
電臺接收到港口信號，小型巡洋艦已經離港多時，直升機也在剛剛起飛了。
傷員們被集中在一起，由船醫、宋惜嵐還有李博士做緊急處理。
閱川一直昏沈不醒，他的呼吸狀況越來越差。
“他需要新鮮空氣。”韓萍淑安靜坐著，說了這麽一句。
船艙內空氣確實不好，更別提剛才還扔過閃光彈。
人力有限，為了看顧方便，閱川被搭到船艙大門口。
雨後的空氣在肺裏洗了幾輪，他看上去平緩許多，那一直在做噩夢，眼看下一口氣就要上不來的揪心模樣退散掉。
他眉頭抽動著，似乎正處於快速動眼期，表情很悲涼，片刻眼角落下淚水來，不知在做什麽惹他傷心的夢。
“陳警官，”倪定鋒叫人，向陳添薪示意他被銬著雙手，沒有惡意，“咱們美麗優雅的韓萍淑老師以為把二代芯片的解碼程序扔進海裏，就足夠跟中方談條件了，您覺得可笑嗎？”
陳添薪不想理他，淡淡看他一眼：“這些我做不了主，回國再說吧。”
倪定鋒卻笑了，他這句話成功吸引了韓萍淑的註意。
“你什麽意思？”韓萍淑冷聲質問。
倪定鋒不說話，眼神一變，突然沖向甲板。為了給閱川透氣，活動大廳的門敞開著，倪定鋒剛才就知道，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。他不顧一切，無視背後“站住”、“不許動”的爆喝
反正你們開槍打死我，我好歹能得個痛快。
更何況，作戰部隊在這樣的情況下，大概率是不會開槍的，因為不符合紀律。
果然，雷聲大雨點小的呼喝中，他成功站在了甲板邊緣。同時，從衣服內袋裏摸出一個優盤。
“這裏，不僅有二代芯片的安全棄用設想、控制程序，還有一代設備的，”他突然轉向季暝秋，“季教授，你知道這些數據的分量，替我說兩句話。你們不想被韓萍淑吃得死死的吧？小寧總需要這裏面的數據對不對？好買賣僅此一家咯。”
“暝秋別理他，我腦袋裏的東西已經脫敏了。”寧逸搶話。
“拿出來了嗎？能確保脫敏成功了嗎？而且……”他笑著看了閱川一眼，“真不管你爹死活呀？好兒子。”
“你居然黑我的數據！”不等寧逸說什麽，韓萍淑突然怒吼。這回她是真的氣急了，全身都在抖，她破釜沈舟之後，發現前路被人挖了坑。
倪定鋒嗤笑著看她：“能黑國內警隊內網，當然也能黑所謂的自己人。你們一家子瘋子，我當然要留下有價值的東西在自己手裏，”他轉向陳添薪，“成交嗎，我只想要自由，這個可以給你……”
陳添薪略有猶豫。
如果倪定鋒的優盤裏有全部數據，他願意這樣交出來後面能省下很多麻煩。
所有人的註意力都集中在倪定鋒手中的優盤和陳添薪的反應上。
“給我！我不能讓小曦死！”
猝不及防，一聲嘶啞的爆喝。一直昏沈的閱川從地上一躍而起，他的位置離倪定鋒最近，兩步到對方近前，抄手搶優盤。
閱川的眼耳口鼻也開始滲血，眼神更不甚清明。
他的思維也不清明
無論如何，寧逸是不至於死的。閱川的記憶已經混亂了，被魘在不知道何年何月的過往裏，剛才似醒非醒時，隱約聽了一耳朵對話，徹底錯亂了。
突如其來的爆發著實把倪定鋒嚇了一跳。
他手一揚，想躲過閱川的一抓，卻低估了對方“瘋子”屬性的加持。
閱川沒抓到優盤，指尖勾住了優盤掛繩，死死攥住一扯，楞生生把優盤從倪定鋒手裏拔出來了。
倪定鋒手裏只剩個空帽。
這能行嗎？他可從來沒吃過這虧。
眼看對方劈手就奪，閱川只來得及依稀分辨方向。@無限好文，盡在文學城
“暝秋！”他在慌亂中，把優盤甩向季暝秋那是真心心疼兒子的人，是兒子絕對的安全！
但優盤脫手的瞬間，閱川被倪定鋒扯住了胳膊。投擲的方向差之毫厘，謬以千裏。優盤甩著帶子，劃出個詭異的弧度，飛向甲板沒人的空曠裏。
季暝秋緊往前迎……
倪定鋒剛剛的問話像魔咒，讓他覺得不安他想要全部資料，為寧逸換來最徹底的安全。
“暝秋別去！不要那東西”寧逸大聲喊。
季暝秋已經沖出去了，飛身一躍，接住優盤，心中大喜。他揚手沖著寧逸晃了晃，不等落地，見寧逸臉上風雲驟變，松心的表情還沒綻放開，就被恐慌替代了。
季暝秋腳剛沾地，突然被什麽人大力撞在身子側面。他趔趄著，看見撞他的人是肖睿。
胖子徹底瘋了，右手大指扭著，骨頭斷了，皮肉還連著。他竟然能為了掙脫束縛，自殘舍棄了大拇指。
撞擊的力道太大，季暝秋徹底失了平衡，後腰磕在船欄上，重心倒轉。
他只來得及看見寧逸大步流星，抄手一撈，撈到了虛無……
然後，他眼前是海天星辰的翻覆。
再然後，有人影擋住了那片星空寧逸追著他從船上一躍而出，借助在船舷上的蹬力追上他墜落的速度，緊緊抱住了他。
“永遠信我，無論生死都不會再放開你了。”
季暝秋一時想牟足力氣把手裏的優盤扔回甲板上，又一時在想：你是要用命來填補傷害信任的裂痕啊……如果你我都不在了，塵世間的紛擾又跟咱們有什麽關系？
想到這，他把優盤帶子緊繞在指尖，回抱住寧逸，和他一起跌入冰寒透骨的海水裏。
墜落沈溺
有一點光在眼前越來越遠，直如季暝秋登船時，夢裏的一樣。
但與那個可怕的催眠意境不相同，抱著他的人那麽溫暖。他能確信，那是寧逸，是他的小太陽。
待到他再清醒過來，入眼依舊是寧逸，對方披著毛巾，正濕噠噠的、異常關切地看著他。
見他醒來，一把把他撈起來抱住。
他們已經在救援艦上了。
艦船旗桿上烈烈飄蕩的五星紅旗讓人安心無比。
季暝秋越過寧逸的肩膀，看向艦船歸家的方向，東方的天際泛出微光，朝霞灑在海面上，浮光躍金。
光明終會沖散陰雲，掃除黑暗。
雨霧散盡，天亮了。
-正文完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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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上大雨, 接應的直升機遲遲不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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鵬子知道是自家老大在開船時驚呆了，對領導的敬佩之情油然。
貨船上等待救援的人們爆發出歡呼。那是絕處逢生的興奮。
因為貨輪下沈，兩船接舷處已經生出了兩米多的落差。這點差距放在平常時候, 不值一提，但眼下在毫無保護措施，一旦跨越失誤, 就是喪命。
貨船下沈的速度越來越快。
指揮官已經不知第幾次跳過去，把孩子送到客船上。他抱起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，把她托舉起來。
但那孩子太小了，怎麽伸手，都夠不到客船上垂手拉她的人。
指揮官索性把孩子背在背上, 用繩子緊緊和自己綁在一起, 他退後兩步, 助跑起跳，眼看下一秒就能抓住船舷懸垂的繩索, 可不知怎地, 客船突然猛地一擺。
接舷位置陡然裂開黑洞洞的縫隙，像怪獸猙獰哂笑, 吞人的嘴。
他來不及驚呼, 反手抽出□□，一刀猛刺中船舷的木質圍欄, 背著小女孩懸掛在客船船體外側。
翻滾的浪花飛濺，是巨獸噴濺的口水，嚇得女孩緊抱著指揮官的脖子，大哭起來，哭聲又緊跟著被雨聲、浪濤聲吃了個幹凈。
“別怕，叔叔能背你上去。”指揮官定聲安慰她，揚手抓住同伴蕩下來的繩子，兩步爬了上去。
這其實是個有驚無險的小插曲，季暝秋卻隱約覺得不大對。
海上的風浪比剛才小了些，客船一直旋泊得相對平穩，怎麽陳添薪同志突然把船開得癲癇了一樣。
他環視一周，見寧逸在救人的隊伍裏抽不開身。
陸琴火急火燎地從艙內出來：“宋大夫和李博士根本騰不開手，好多人因為壓力刺激，腦內芯片不穩定，裏面忙不過來了。”
季暝秋表情更凝重了：“咱們趕快看看你老大去。”
--
駕駛室門口的照明燈落在被雨滴打得濕滑的甲板上，散出一片白亮的光暈。
陸琴和季暝秋一前一後，見那光暈突然被開門的陰影晃了一下，跟著，有個跌跌撞撞的人影沖出門來。
陸琴瞬間暗道不好影子像是翁南。他明明中槍了！他明明被自己用獵人結綁住手栓得結實！
怎麽掙脫了？
陸琴摸槍要往上沖，被季暝秋一把拉回來。
二人一起隱沒入船艙檐廊的陰影裏。
@無限好文，盡在文學城
季暝秋回手拉開身後的門。那是一間小儲藏室，他隨手拎起一只D型鏟，正巧趕上翁南跌跌撞撞地趔趄過來。
翁南精神緊繃，握著匕首，非常戒備地警惕周圍。但他受傷不輕，精神恍惚，沒想到黑沈沈的小倉庫門裏藏了人。
季暝秋讓過他的視線，突然開門，掄起鐵鍬一鏟子拍在翁南膝蓋側面。
船上的鏟子可不是什麽輕飄飄的劣質貨。
翁南慘呼倒地，自鐵鍬柄傳至季暝秋掌心的打擊感讓他的腿通感著哆嗦了一下。
“快去看甜心！”季暝秋向陸琴大聲說，踢飛了翁南手邊的匕首。
陸琴看見那匕首尖沾了血，心裏已經慌了。但她又遲疑，怕季暝秋獨自看不住翁南。季暝秋沖她擺手：“你快去！”
陸琴前腳跑走，季暝秋就拖著已經疼得扭成蝦米的翁南進了那小間儲物室。
幾步的路程，季教授突然生出種奇怪的感覺，他像是個殺人魔，正要掩藏分屍，把壞事做盡。
他把人拖進屋裏，站直腰，捋了一把徹底濕透的頭發，甩開這不著調的想法，確定小門裏是密閉儲物間，迅速退出屋，把門從外面鎖死，也快步往駕駛室去了。
沒進駕駛室門，季暝秋就聽見陸琴在哭，抽泣著喊“老大”。
他心一涼，趕快推門進去，好在陳添薪還站在舵輪前，正看著監控畫面，把著船舵，讓船身盡量平穩。
可細看，他著實傷得不像樣了左後腰有個冒血的窟窿，血色讓已經濕透的制服反射著暗光；右臂手肘彎曲成一個詭異的角度，神經性的顫抖根本停不下來。
“怎麽回事！”季暝秋問。
“媽的……”陳添薪疼得滿頭大汗，罵罵咧咧地說：“大意了，翁南那小子嘴裏藏了刀片，長靴裏還有匕首！趁我半眼沒看，自己割斷了繩子……”
再看控制臺，一部分儀表已經碎了，顯然剛才二人有一場極短卻激烈的惡鬥。
“他把液壓助力砸了！剛才偏舵，把我胳膊絞斷了……”陳添薪咬牙切齒地說話，不知是氣的，還是疼的。
剛才船身陡然顛簸，怕就是出了這事兒。
手動舵的液壓助力一旦損壞，舵輪就變得極重，陳添薪右手完全用不上力了，他只得用大臂壓著舵軸，滿頭大汗。
“老大……老大……你這樣會更嚴重的！”陸琴眼淚止不住，她自責透了不該留翁南在駕駛艙，剛剛哪怕犯紀律，都該一槍崩了他。
她和季暝秋都有心幫忙，但隨著波浪的晃動讓船體相對平穩是一種巧勁。忙幫不好，反而會變成跟陳添薪較勁。
“又哭了，”陳添薪註視著監控屏幕，眼看勝利在眼前，專心扶舵，靜默片刻，他突然問陸琴，“你是為我掉眼淚嗎？”
陸琴陷在自責裏，沒反應過來他突如其來抽的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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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添薪見陸琴沒說話，抽空看她，見她眼淚汪汪的，實在讓人心疼，嘆了口氣把目光挪回顯示屏上：“別哭了，看著心疼。”
陸琴的心一下被敲中了：“老大……你……”
“喜歡你，”陳添薪滿頭大汗，嘴角彎了彎，“我才不喜歡季暝秋那貨，我喜歡你。”
季教授的瓜吃得莫名其妙：怎麽還有我的事兒呢？
但好歹陳添薪張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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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救援完成了嗎？”季暝秋從腦袋短路的陸琴手裏接過手臺，問現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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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添薪把船調回自動駕駛模式，往回國的方向巡航。@無限好文，盡在文學城
“想不好不用回答，我趕著現在跟你說這些，想想好像挺心機的。”他胳膊疼，後腰也疼，笑得不怎麽好看。
陸琴看他三秒，走過來既柔又重地抱住他：“早就喜歡你了，一直不知道那就是喜歡……你是救了對面船上人們的英雄，以後……”她說到這裏眼淚又往下落，“以後做我一個人的英雄。”
季暝秋看向陳添薪已經變形的右手，知道陸琴話裏的深意。陳隊長的手屬實多災多難，上次挨紮這次挨碾，被舵輪絞得支離破碎，即便接受了手術，八成也會有神經問題留下，很可能再也做不了一線刑警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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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需要新鮮空氣。”韓萍淑安靜坐著，說了這麽一句。
船艙內空氣確實不好，更別提剛才還扔過閃光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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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後的空氣在肺裏洗了幾輪，他看上去平緩許多，那一直在做噩夢，眼看下一口氣就要上不來的揪心模樣退散掉。
他眉頭抽動著，似乎正處於快速動眼期，表情很悲涼，片刻眼角落下淚水來，不知在做什麽惹他傷心的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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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添薪不想理他，淡淡看他一眼：“這些我做不了主，回國再說吧。”
倪定鋒卻笑了，他這句話成功吸引了韓萍淑的註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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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正你們開槍打死我，我好歹能得個痛快。
更何況，作戰部隊在這樣的情況下，大概率是不會開槍的，因為不符合紀律。
果然，雷聲大雨點小的呼喝中，他成功站在了甲板邊緣。同時，從衣服內袋裏摸出一個優盤。
“這裏，不僅有二代芯片的安全棄用設想、控制程序，還有一代設備的，”他突然轉向季暝秋，“季教授，你知道這些數據的分量，替我說兩句話。你們不想被韓萍淑吃得死死的吧？小寧總需要這裏面的數據對不對？好買賣僅此一家咯。”
“暝秋別理他，我腦袋裏的東西已經脫敏了。”寧逸搶話。
“拿出來了嗎？能確保脫敏成功了嗎？而且……”他笑著看了閱川一眼，“真不管你爹死活呀？好兒子。”
“你居然黑我的數據！”不等寧逸說什麽，韓萍淑突然怒吼。這回她是真的氣急了，全身都在抖，她破釜沈舟之後，發現前路被人挖了坑。
倪定鋒嗤笑著看她：“能黑國內警隊內網，當然也能黑所謂的自己人。你們一家子瘋子，我當然要留下有價值的東西在自己手裏，”他轉向陳添薪，“成交嗎，我只想要自由，這個可以給你……”
陳添薪略有猶豫。
如果倪定鋒的優盤裏有全部數據，他願意這樣交出來後面能省下很多麻煩。
所有人的註意力都集中在倪定鋒手中的優盤和陳添薪的反應上。
“給我！我不能讓小曦死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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閱川的眼耳口鼻也開始滲血，眼神更不甚清明。
他的思維也不清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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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手一揚，想躲過閱川的一抓，卻低估了對方“瘋子”屬性的加持。
閱川沒抓到優盤，指尖勾住了優盤掛繩，死死攥住一扯，楞生生把優盤從倪定鋒手裏拔出來了。
倪定鋒手裏只剩個空帽。
這能行嗎？他可從來沒吃過這虧。
眼看對方劈手就奪，閱川只來得及依稀分辨方向。@無限好文，盡在文學城
“暝秋！”他在慌亂中，把優盤甩向季暝秋那是真心心疼兒子的人，是兒子絕對的安全！
但優盤脫手的瞬間，閱川被倪定鋒扯住了胳膊。投擲的方向差之毫厘，謬以千裏。優盤甩著帶子，劃出個詭異的弧度，飛向甲板沒人的空曠裏。
季暝秋緊往前迎……
倪定鋒剛剛的問話像魔咒，讓他覺得不安他想要全部資料，為寧逸換來最徹底的安全。
“暝秋別去！不要那東西”寧逸大聲喊。
季暝秋已經沖出去了，飛身一躍，接住優盤，心中大喜。他揚手沖著寧逸晃了晃，不等落地，見寧逸臉上風雲驟變，松心的表情還沒綻放開，就被恐慌替代了。
季暝秋腳剛沾地，突然被什麽人大力撞在身子側面。他趔趄著，看見撞他的人是肖睿。
胖子徹底瘋了，右手大指扭著，骨頭斷了，皮肉還連著。他竟然能為了掙脫束縛，自殘舍棄了大拇指。
撞擊的力道太大，季暝秋徹底失了平衡，後腰磕在船欄上，重心倒轉。
他只來得及看見寧逸大步流星，抄手一撈，撈到了虛無……
然後，他眼前是海天星辰的翻覆。
再然後，有人影擋住了那片星空寧逸追著他從船上一躍而出，借助在船舷上的蹬力追上他墜落的速度，緊緊抱住了他。
“永遠信我，無論生死都不會再放開你了。”
季暝秋一時想牟足力氣把手裏的優盤扔回甲板上，又一時在想：你是要用命來填補傷害信任的裂痕啊……如果你我都不在了，塵世間的紛擾又跟咱們有什麽關系？
想到這，他把優盤帶子緊繞在指尖，回抱住寧逸，和他一起跌入冰寒透骨的海水裏。
墜落沈溺
有一點光在眼前越來越遠，直如季暝秋登船時，夢裏的一樣。
但與那個可怕的催眠意境不相同，抱著他的人那麽溫暖。他能確信，那是寧逸，是他的小太陽。
待到他再清醒過來，入眼依舊是寧逸，對方披著毛巾，正濕噠噠的、異常關切地看著他。
見他醒來，一把把他撈起來抱住。
他們已經在救援艦上了。
艦船旗桿上烈烈飄蕩的五星紅旗讓人安心無比。
季暝秋越過寧逸的肩膀，看向艦船歸家的方向，東方的天際泛出微光，朝霞灑在海面上，浮光躍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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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霧散盡，天亮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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